mmap.page

跋说吧西藏

宁肯. 说吧,西藏[M]. 北京:十月文艺出版社北京,2013-10. ISBN 9787530213360

http://book.douban.com/subject/25764322/

进入一棵树是可能的 进入岩石也是可能的 当我回忆往昔 我觉得就在它们之中

-- 《在一棵树中回忆》, p. 1

事物总是缠绕在一起,可知部分总是引起更多未知部分。

-- 《在一棵树中回忆》, p. 2

案:「可」当为「已」。 「可知」、「不可知」和「已知」、「未知」是两回事。

宁: 我不写完这本书有点怕去西藏,为什么说呢, 就是它那儿一变化之后,比如包括咱们六中那附近改变了之后, 我会觉得它对我是一种摧残,就是说, 如果我没把那个世界用文字固定下来之前,我要去了就把自己毁了。

林: 那就把原来一切消解了。

宁: 那就和我原来那个东西不是一个味了。

-- 《西藏谈话录》,p. 149

注:「宁」为「宁肯」,「林」为「林跃」,两人在 20 世纪 80 年代「援藏」时同住拉萨六中附近。

案:「那儿一变化之后」,「就和我原来那个东西不是一个味了」,因此应对的措施是「把那个世界用文字固定下来」。 但是「把那个世界用文字固定下来」又何尝不「是一种摧残」呢? 每次回忆,总会有一些想象的成分加进去,总会有一些东西被想象所扭曲。 「用文字固定下来」就更是如此,毕竟和回忆相比,文字是一维的,更容易产生扭曲。 「那儿一变化之后」,「原来那个东西」就「不是一个味了」。文字固定的效用是有限的。

宁: 能不用大家说习惯了的词就不用,找到自己又平常又贴切的表达。 ... 宁: 什么一形容天,就天高云淡,云绽天开,什么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,就这种现成的语言你甭想在我这书里找到。 ... 宁: 实际上有些词由于过度使用已用废了,报废了。 ... 宁: 如果我不能用一种新的语言表达,比如那种景色,或人物交代—— ... 宁: ... 我就宁可用最朴素的语言最平白的最日常的最基本的语词表达, 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鲁迅的《狂人日记》,开头给我印象特深, 「今天晚上,很好的月光」。 林: 那是连小学一年纪的孩子都会写的。 宁: 对!非常的明白,今晚月光很好,它就不像说,「今晚月光如水」「皓月当空」,那成什么了! ... 宁: 它就不像烂文人经常写的,它就一下回到最根本最原始的语言,今晚月光很好,我靠,多本真呀! ... 我说语言,如果你不能出新就回到本真上来,回到这儿来。 ... 宁: 哎,回到原初,回到最朴素,最准确。如果你有创新,你就用创新,没创新就回到这上。 ... 宁: 这就像语言的一个底线,你时刻站在这个预言的底线上,站在最基本上,不跨出是不跨出, 一跨出就一定是达到另一个极致,是别人无法超越的,要不然就退守到底线上。 ... 宁: 绝不能既不退守底线,也没创新,使用那种华丽的似是而非的人云亦云的现成的。

-- 《西藏谈话录》,p. 161-163

案:其实科技文本的语言就追求朴素准确。文学则是在朴素准确之外另有趣味的追求。 而所谓的「华丽的似是而非的人云亦云的现成的」,则既无趣味,又不准确,确是「由于过度使用已用废」。 不准确,也类似王国维《人间词话》中说的「隔」。

宁: 是什么是就说什么事,你不如我那《天・藏》的开头,就是一个陈述句,就没任何形容词, 「我的朋友王摩看到马丁格的时候,雪已飘过那个午后。」 ... 宁: 你说简单不简单,是最简单的,可实际要通过多少复杂的手段才能找到它? 我最终找到这句话,这个开头,太难了,多少个开头之后才有了这个开头。

-- 《西藏谈话录》, p. 164

案:用词确实是朴素准确了。但是这个句式并不朴素,仍有一种「文学」气。同时这个句式也算不上创新。 因此这个开头是一个反面的例子,不光要注意用词,还要注意句式。 这个开头受句式拖累,算不得「最简单」。其实平常人随便想个开头,一般不会想出这种句式。 恰是文学气重的人,挖空心思容易想出这种句式。用力过了。 当然不是说用大力一定不好,可是用力归用力,露出用力的痕迹可不美。 「天然去雕饰」,很好;「妆成有却无」,也不错。 若是整容的「美人」,一望即知,那这整容的水平看来也不怎么样。

宁: ... 对,我曾给一个时尚杂志写过一片西藏,哎呦写得我这难受呀,难受死了,此后再也不写了, 甚至我告诉你,我不如他们写的好,因为他们都写油了, 他们写的那个陈词滥调写得那叫顺溜呀,我还真做不到。

-- 《西藏谈话录》, p. 179

旅行的过程是一个强烈地意识到自我与他者互动的过程,这种过程正是文学的滋生地之一。 西班牙大哲学家奥德嘉·嘉塞曾经说过:告诉我你关注什么,我就会告诉你你是谁。 人往往是通过自己关注的东西来创造自己的,不论我们将注意力投向何方,我们都会被它塑造。 你关注远方,远方必定会塑造你,你关注旅行,旅行必定会塑造你。在这个意义上,奥德嘉·嘉塞进一步说: 「生命本身就是一件有诗意的工作,人是他自己的小说家,因此生命事实上就是一种文学形式。」

-- 《一个人的道路——我的自述》, p. 203

在穿越了大面积的杂乱无章的时尚建筑后,拙政园并没有给我带来愉快之情, 相反它像标本一样被夹在无限大的杂乱无章之中。

-- 《泰州・答问》, p.266

我以前写过类似的文字,苏州给我的感觉是一些古旧的残迹被抛掷到了现代的汪洋之中。 这种怪异的不协调感让我很不适应。我只能安慰自己说很多城市连感受这种不适的机会都没有。 后来有时看到媒体上的文章,说是「古典与现代的完美结合」就感叹真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, 要我说是「古典与现代的完美不结合」才对。